云南鎮雄滑坡搜救進展：持續降雪增加難度，落石有三四層樓高 | 深度聚焦

記者/張蕊 實習記者/關雯心 王思思 黎桃菲 陳靜儀 ‍‍‍

編輯/劉汨‍‍

滑坡沖向了山腳下的村莊 | 受訪者供圖

1月22日5時51分，云南昭通市鎮雄縣涼水村合興、和平兩個村民小組發生山體滑坡。一位住在事發地幾百米外的村民回憶，他遠遠地聽見低沉的轟隆聲靠近，像有東西在地下爆開，接著就傳來了“快跑”的大喊聲。

據統計，此次滑坡中共有18戶房屋被掩埋、47人失聯。在23日上午，又有一名失聯人員被發現，但已失去生命體征。截至目前，本次滑坡災害已致12人遇難，現場搜救仍在進行中。

現場救援人員告訴北青深一度，一些房屋被滑坡推出去十幾米遠，有的房屋上方壓著的石塊甚至有三四層樓高。同時，當地現在仍下著雨夾雪，天氣非常寒冷，道路濕滑結冰，這些都給搜救行動增加了難度。

大型機械正在現場搜救 | 安能集團

“像有東西在地下爆開”

1月22日清晨5點多，還在睡夢中的李烈接到了從老家打來的電話，“滑坡了，你家房子被埋在下面了。”

幾天前，李烈和朋友去外地“吃酒”，收到消息后，他們急忙往老家鎮雄縣塘房涼水村趕。 由于云南多地下雨夾雪，路上并不好走，下午2點多才趕回村里。

離家越近，李烈越害怕，等看到現場，他差點暈倒。山體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，涌下來的石頭、土塊和泥土將靠近山體的房屋全部埋在了下面。在滑坡區域的邊緣，到處都是房屋被摧毀后的碎磚瓦礫。“有些落石看上去有好幾噸重。”

涼水村共有32個村民小組，受此次滑坡侵襲的兩個小組位于山腳下方。據統計共有18戶房屋被掩埋、47人失聯，其中也包括李烈的母親、兒子和弟弟。

李烈分析，之所以會有如此重大的傷亡，是因為滑坡發生的時候正值清晨，村民們都在熟睡，加上降溫降雪刮風，也讓村民們沒有注意到山體滑坡帶來的聲響，“誰也沒有想到垮塌會來得這么突然。”

一位住在滑坡地帶幾百米外的村民回憶，當時他遠遠地聽見低沉的轟隆聲靠近，像有東西在地下爆開，還有人大喊著“快跑”，心想一定是出事了。他的堂親一家被埋，至今還沒有消息。

多位在搜救現場的目擊者告訴深一度，22日天亮后，陸續有被埋村民被找到，但都已沒了生命體征，其中包括一對正在上中學的姐弟。 一位外嫁別村的三四十歲婦女一早趕了回來， 她在現場哭喊著，“房子沒了，什么都沒了”，她的父母也被壓在了下面。

一位村民說，有20多人因為去別的村子吃嫁女的酒席，幸運躲過這場災難。但更讓人唏噓的是，一戶人家好心招呼親戚來吃殺豬飯，包括外嫁的女兒把孩子也帶回來了，“夜里讓大家留宿，沒想到17口人全被埋了。”

“1·22”山體滑坡災害處置指揮部23日凌晨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，目前各方已投入救援力量1000余人。在23日上午，又有一名失聯人員被發現，但已失去生命體征。截至目前，本次滑坡災害已致12人遇難，現場搜救仍在進行中。

據昭通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局長吳君堯介紹，此次山體滑坡災害崩塌區屬構造侵蝕剝蝕中山地貌陡斜坡地形，斜坡坡度大于30°，坡頂呈陡崖狀，坡腳為緩坡平臺，居民區分布于坡腳平臺區。

據經專家組初步研判，此次災害屬坡頂陡崖區發生崩塌，崩塌體橫寬約100米，高約60米，平均厚度約6米，崩塌體方量約5萬立方米，崩滑碎屑流導致下方房屋倒塌，崩塌區與居民區高差約150米。

被滑坡損毀的房屋 | 受訪者供圖

壓下來的石頭有三四層樓高

據現場村民講述，事故發生后不久，第一批前來救援的是當地消防部門。因為地形復雜，又下了雪，大型車輛開不進來，只能先靠簡單的工具挖掘尋找。“那么大的石頭堆下面壓著人，消防員用鏟子敲敲打打地挖掘。”

1月22日早晨6點，做工程器械租賃的張華被一通電話叫醒，讓他趕緊駕駛挖機來參加救援。因為剛下過雪，去往現場的路上挖機難以爬坡，張華先開小車去了附近派出所，拉來工業鹽融雪。

張華與同村四人抵達涼水村時，不少村民正在泥土堆上呼喊著親人的名字，滑坡落下的石頭將房屋平推了十幾米遠。作為最早到達事故現場的救援者之一，張華他們開著挖機從坍塌邊緣慢慢清理落石。中午左右，各個鄉鎮的救援隊及武警趕到涼水村。據他目測，現場至少有十幾臺挖機在參與救援，因為空間有限，還有幾臺在待命，“即使人休息了，設備也不休息。”

此次坍塌深度及方量讓張華感到救援工作棘手，“壓在房屋上的落石差不多有三四層樓高，被困人員全被壓到下面”。在他離開救援現場前，挖機清理出的區域還只是整個滑坡面的一小部分。另一位現場村民向深一度提到，救援過程中還在發生山體垮塌，經常是推土機推開一點點空間，很快又被巨石給掩埋了。

1月23日一早，中國安能集團調配的16臺挖掘機也趕到了涼水村，救援人員趙洪虎告訴深一度，他們正分幾個點位進行搜救，目前還處于全力救人的階段，“救援時間無法預計。”

趙洪虎透露，滑坡現場地形狹窄，救援隊伍只能在山根下作業，“從地圖上看是平面的，但其實因為有各種小巷道，房屋建的有高有低，參差不齊。”直徑二三米的大石塊把十幾戶人家的房屋掩埋在下面，再加上磚混結構房屋的梁板斷裂成的大塊水泥，現場清理難度非常大。“我們一邊挖，消防小分隊就隨時在旁邊待命，準備搜救。”

他還提到，寒冷天氣給救援帶來影響，現場正在下雨夾雪，溫度非常低，“地面也結冰了，人站在斜坡上很容易滑下來。”

1月22日，當地天氣預報顯示，鎮雄縣塘房鎮未來三天仍有降雪和道路結冰，氣溫低于0℃，夜間最低-4℃。

據新華社報道，目前，省、市、縣消防救援隊伍和中國電建水電十四局、中交二公局、四川川煤礦山救護隊等救援力量1000余人，搜救犬45只，挖機、裝載機、運輸救援車輛共120臺已投入救援。

救援人員正在研究搜救方案 | 安能集團

當地地質災害易發多發

鎮雄縣上一次傷亡巨大的滑坡災害發生于2013年1月11日。在當地果珠鄉高坡村趙家溝村民組，總計約21萬立方米的滑坡體從陡坡上傾瀉而下，將趙家溝14戶民房損毀掩埋，造成46人死亡。災害事件發生的主要原因是高位陡坡上松散的殘坡堆積體，經過10多天的雨雪浸泡滲透、水分飽和后發生山體滑坡。

據公開資料，鎮雄縣地處云貴川三省結合部，境內山高坡陡，溝谷縱橫，受地形、構造、巖性和氣候影響，地質災害易發多發。截至2021年全縣共有地質災害隱患點353處，其中，特大型6處、大型17處，涉及165個村316個村民小組超過5萬人口。

有涼水村村民告訴深一度，此次事發地附近多年前也曾發生過滑坡，很多人因此搬遷。但鎮雄人口較多，平地較少，很多房子都是依山而建。

因為此次滑坡發生時伴有降雪天氣，有受訪村民認為，是雨水混合雪水滲進山體的裂縫里面，導致災害發生。

多位受訪村民提到，山體出現裂縫與附近劉家坡煤礦開采有關。 他們表示，山體最寬的開裂處有一米多寬，“可以掉進去一個人”。 為此，礦上還曾找挖機用泥土填埋開裂處。

一位村民稱，煤礦的工作面就在滑坡山體附近。往常采煤的時候，下面煤礦放炮，在家聽得很清楚，玻璃也會被震動。不僅如此，隨著煤礦開采，還導致山上水源枯竭，村民吃水成了問題，一些靠近煤礦的房子也發生了開裂，村民們曾到政府部門反映過相關情況。

鎮雄縣應急管理局和能源局工作人員在接受《中國新聞周刊》采訪時表示，對于當地村民提到的“事發前山體就已出現裂縫”、滑坡是否與附近劉家坡煤礦開采有關，以官方通報為準，“不信謠、不傳謠”。

在昆明理工大學國土資源工程學院阿發友教授看來，此次發生滑坡的鎮雄縣在滇東北，那里屬于構造侵蝕剝蝕中山地貌陡斜坡地形，地理環境復雜，地質災害頻發。山體滑坡發生的當晚是雨雪天氣。雨水、雪水灌到了之前發育的裂縫當中，巖土體發生軟化，水又充當了潤滑劑的作用，“當水把裂縫灌滿后，水的壓力變高，加上陡峭的地形，加大了滑坡形成的可能性。”

（應受訪者要求，文中李烈、張華為化名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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